教授聚焦:从安徽到比利时,再到密西根

6 6 月, 2017
Contact:

奚传武博士(Chuanwu Xi,PhD) ,密西根大学公共健康学院教授。主要研究方向为全球水质量和治理及环境健康微生物学。

chuanwu-xi-PhDQ: 谈谈您的背景,当年怎么会去比利时读书,当中最难忘的又是什么?
我高中成绩不错,因为志愿填写的原因,本科读的是安徽师范大学,并不是很多人认为的一流大学。但学校文化底蕴很好,我从一个高中书虫在那里得到了自由地发展。我是个喜欢explore opportunity (寻找机遇) 的人,我感觉潜能被开发了。我积极参加学生会社和学生社团的工作,还经常去英语角练口语等(虽然没有多少外国人,还是都练习得很愉快)。回过头看,这个阶段锻炼了各种能力,包括独立思考、组织和与人交往的能力。

考研究生的时候,没能去我最想去的地方,但很幸运去了广西大学学习微生物学,去的实验室科研条件很不错,与国外联系也很多。当时没有什么特别目标,觉得出国读书好像不错,就试试看。广西南宁当时不像其他大城市信息资源丰富。一高中同学寄给了托福模拟试题让我练习,结果还考得不错-607分(相当于现在的100多分)。联系学校的时候,美国学校需要GRE成绩,有朋友建议可以试试欧洲的学校。没有网络,就阅读查看实验室的外文专业杂志,写信(真的寄信)给欧洲学校。 比利时的鲁文大学第一个回复,答应收我做博士生,免学费。当时是自费出国,需交一笔培养费(培养费:中国曾经规定,大专以上的公费在校生及毕业生-具有大专以上学历,在国内服务一定年限或偿还培养费后才可以申请自费留学。此条款于2003年取消)。 我父亲当时很有魄力,就去银行贷款,支持我自费出国。

我记得很清楚到达比利时的时候,是个寒冷的冬天,圣诞节之前。刚开始觉得像童话世界一样很美好,但很快感到了现实的压力。经济压力很大,一要赚生活费,二要还家里的银行贷款。我就去中餐馆洗碗,有段时间每天晚上6点去,洗到凌晨3点才回家。那个冬天很冷,雪地里踩45分钟的单车才回到宿舍。我记得当时回到宿舍,真的哭出来。进实验室一星期后,导师觉得我实验水平很不错,很上进。就问我有什么困难?我就实话说没有钱,他很快就给了我奖学金,处境很快好转。

Q: 后来你应该就没有去中餐馆打工了?
我还接着去,打了一年半的工,毕竟还要还债 。但是心情就不一样了。也蛮喜欢去打工,因为包吃。(笑)而且那是个跟实验室完全不同的环境,跟不同人交流的机会,是个很好的经历。

这段经历让我更加大胆地尝试、去冒险,底气十足,大不了就回去洗碗。

Q: 当时怎么从比利时来到美国?
考虑到职业发展。比利时是个美丽的国家,我也学到很多,很感恩这个改变人生的机会。但考虑到职业发展,还是希望来美国。刚好看到个美国博士后机会,跟我做的方向很接近-环境微生物。就申请到UIUC (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-香槟分校) 做博士后,接着成为研究教授(researchfaculty) 。

Q: 你怎么来到这里呢?
当时密西根(大学)有个教位空缺,需要有微生物学、环境以及水质研究的背景。刚好我三者都有,很契合,就来到这里。

Q:你主要研究方向是什么?
水质监测处理以及生物被膜 (Biofilms)。 生物被膜是由一种或多种微生物有组织生长形成的聚集体,在工业和医疗等领域有着很重要的作用。我研究是生物被膜形成深层分子机制。在水系统里、人体或者器官移植上,这个社群是怎么形成,我们如何防止形成,或者形成之后又如何控制。

Q:您是水治理方面的专家,可以先谈谈全球存在的普遍问题,中国存在哪些问题,主因是什么?
全球主要存在两个问题,水资源不足,以及水污染。随着人口增长,水资源越来越稀缺;工农业发展,卫生体系不足导致水污染。

中国的问题,需要分区域讨论。总体来讲,水资源不丰富,特别是北方。工业水污染严峻,工业,农业及生活废水共同污染了绝大部分河流。

Q:美国弗林特水危机是怎么回事?
弗林特水危机是因为弗林特当地经济倒退,城市打算开源节流。 原本是从底特律水厂买水,转换到自家的弗林特河引水。弗林特河水腐蚀性强,水处理工艺不足,上水管道多年形成的保护层被水溶解,管道上的铅进入饮用水内。

刚开始老百姓反应强烈,最后是由维吉尼亞理工大学的 Marc Edwards 教授研究团队确认水有问题。还有弗林特的一名儿科医生 Mona Hanna-Attisha 发表文章表示她所在医院婴儿与儿童血铅含量超标人数增加。这才开始引起各界关注,即我们后来知道的弗林特水危机。

美国的饮用水处理采取多重手段(Multiple barrier) 来保证质量和安全,且美国有个安全饮用水法案(要求采取多重途径来保护饮用水及其水源),好让民众放心饮用水。所以很多时候,大家就将水take it for granted (认为理所应当)。

从研究的角度,弗林特水危机是个很好研究的范例。里面有历史遗留问题-美国有不少上水管道是含铅管道;没有按照法案要求-对腐蚀性水的进行有效处理控制,导致后来的问题;监管部门的不力;经济问题-当经济出现倒退,水成为了开刀之处,最后以赔上民众的健康作为代价。

Q: 弗林特水危机这件事可以给中国社会什么提醒?
饮用水是国计民生的大事。提供安全的饮用水,是国民的基本权力。
需要知道,中国有些地方也有含铅管道, 美国的水源保护相对比较好,且处理水的工艺也是相对高。中国部分地区水源质量很差,水处理工艺尚待提高,监测监管力度要加强。

Q. 中国存在的水问题又是什么,可以怎么更好地改善?
中国要尽可能保护好水源水,免受污染。不同的水源有不同的成分,在切换水源的时候,处理工艺就要测试调整。

中国的市政管网系统也有许多老化的管道。中国还有个不同于美国的地方-二次供水的问题(例如高层公寓的蓄水池,就属于二次供水)。二次供水也要纳入监管和物业部门的日常监管维护工作。

Q:您在中国、欧洲受的教育,也在美国做教育者,您能谈谈你感受到的各中利弊,或者您观察到可以互相学习借鉴的地方?
中国比较注重基础教育,美国注重创新,欧洲介于中美之间。美国很注重交往沟通能力的培养。你的批判能力,还有一点是grit (坚毅力) 的从小培训。小孩参加体育活动,在安全的范围内,不管下雨下雪,一般都不会随便取消。

多年来,我在课堂看到中国学生整体还是不喜欢提问,不怎么参与讨论。我每次私下都建议中国学生有意识提高交流水平。因为这是个重要的技能,对你职业发展很重要。还有Open minded,保持开放的想法。除了深钻自己的领域,多去涉猎别的领域。

Q:谈回比利时,那4年在你的人生都留有啥印记?
比利时是一段特殊的经历。我一下子从一个文化到另外一个文化,很举足无措,觉得糟了,我该怎么做。但逐渐地, 我和欧洲的同学/教授一起学习、工作,经常一起参加活动,聊天交流。逐渐感觉到:其实人的本性是一样,基本核心的东西是一致,即便可能有文化、宗教、政治理念的不同。后来去了很多国家,也逐渐印证了这一点。一旦认识到这一点,融合/切换环境就容易多了,也更多地与人交流、了解更多当地的东西。我毕业的时候,导师推荐信说我是他接触的留学生中most adaptive person (最容易适应环境的人)。

另外,我有个信念:即使你现在做的不是你最喜欢的事情,也要做好,说不定它会为你引领你新的机会。你不能等到你喜欢的东西再去认真做。一定要做好现阶段的事情。

在比利时的时候,得到很多帮助,我一直感恩。这段经历让我懂得Don’t be afraid of asking for help. You never know (不要害怕去求助,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)。这也帮助我在以后的科研和各种工作中,寻找各种机会。

Q. 你研究领域还有一部分与健康有关, 谈谈你的看法以及给大众的提醒?
世界卫生组织总结出诸如自身遗传、饮食、生活方式、医疗保健、环境甚至运气等因素,都会对我们的健康和疾病的发生产生影响。无奈的是不少因素都是我们无法控制或者作为个人无能为力的。 在我们自己可控的因素中,坚持锻炼是最有效、最经济的增强体质健康的手段,对绝大部分人都是适用的。其他可控因素还包括饮食习惯的改变 (如饮食清淡,少喝酒)、保持心态平和、保证健康的生活方式等。我自己平时就是个长跑爱好者,我出差的行李箱里总会装有跑步装备, 走到哪跑到哪。

Q. 我知道你是密大与北京协同创新研究院合作项目的主任, 可以谈谈与中国在哪方面有合作,期望取得怎样的成果?
作为在中国出生长大并受到良好教育的学者,对促进和中国合作则是很自然也是一种责任。近期,我参与及推动了密大-北京协同创新研究院和清华大学在共建水技术国际协同实验室,期望在水处理和水质检测技术上成果互享,取长补短,合作双赢,尽力解决全球水危机。我也期待未来可以和更多中国科研教育及其他机构进一步合作,为两国科技更好发展及世界的前进略尽绵力。